这个悲伤的故事以女性为视角来展开对命运和现实的追问，让我们在女主人公告别过去的心路历程里，也体悟到生命的意义。

    ■　王宁泊

    时间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向前看时间似乎无限延伸，未来是如此遥远，向后看时间仿佛被层层折叠，过往历历在目。回首2020年，一整年的记忆仿佛被放进了几个收纳盒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各自归类，看起来互不相干的事件当中，仿佛有一根线把它们一个个串联起来。那根线就是2020年最重要的关键词，新冠疫情。疫情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有太多人经历了伤痛与离别，那些经历“失去”的人们，还能回到从前平静的生活中吗？

    自由、平等、博爱，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系列电影《蓝白红》，就是通过个人化的情景来试图思考这个命题。而蓝色代表着忧郁，也代表着自由，这一系列电影之一的《蓝》，以蓝色为主色调，讲述了一个在遭受丧夫丧女之痛的女人如何获得新生的故事。

    影片《蓝》一开始，我们就与主人公茱莉一同被抛进了一场灾难，一场骤然降临的猛烈的车祸当中。这场车祸让茱莉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失去了世界上她可以依靠的，她所珍爱的一切。如果我们说爱、友情、家庭是一种约束我们的堡垒，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则意味着茱莉被剥夺了自己作为一个妻子和一个母亲的身份，让她被迫陷入一个孤独的空间。

    从车祸中幸存的茱莉，在得知自己的丈夫与孩子去世的时候，我们看到茱莉空洞的瞳孔，瞳孔中的医生平静地视察她的伤势，画面中也回声般的传来丈夫与孩子葬礼的消息。茱莉对死亡的恐惧与丧失至亲的伤痛一起涌来，在自杀未果后，消解了茱莉自我毁灭的欲望，她开始接受逝者已矣的事实。

    一般而言，当我们试图摆脱过去不美好的回忆，试图从过去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时，我们往往会选择遗弃一些与过去相关的物品。就像我们失恋的时候，会删除社交平台上两人曾经的合照，会寄回对方曾经送给自己的礼物、书信等。这种遗弃仿佛一种象征行为，象征我们对过往回忆的二次埋葬。我们通过这个过程摆脱那些带给我们伤害的身份、角色。茱莉也是如此，她返回自己乡间住宅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佣人有没有按照“我的愿望”清理那个蓝色的房间——那个她与丈夫一同工作、生活、创作的蓝色房间。房间已经空无一物，但是站在房间门口的老仆人却忍不住呜咽。茱莉假装询问她为什么哭泣，得到的答案如同蓝色的潮水狠狠地拍打茱莉的内心，于不经意间残忍地将茱莉试图逃离的道路摧毁。老仆人说：“因为你没有哭。我想他们。一切就像在眼前，怎么能忘得了？”

    而后，便是这样一幅画面:随着乡间住宅粗糙的墙面向上移动，慢慢地出现晴朗而又冰冷的天空。大约是没有一丝一毫生命气息的缘故吧，如同荒芜的原野。

    为了挣脱痛苦回忆的枷锁，茱莉进行了一系列仪式般的行为：变卖所有的家产，将钱打入死者的账户；从出版社取回丈夫没有完成的交响乐手稿，将它们全部投入碎纸机中，妄图将一切损毁。但是这种尝试不会轻易地完成。

    独身一人的茱莉随身只带了一件行李，是一个纸箱，纸箱中装着蓝色房间中唯一留下的一个吊灯。茱莉此前种种行为，都是为了逃离那场车祸带来的痛苦阴影，为了去拥有那看似轻松的“自由”生活。而这个随身携带的一块“蓝色的回忆”则意味着她同时留恋着过去。

    与社会、与过往割裂的生活，相伴而行的是什么呢？她斩断一些社会责任的束缚与不愉快回忆造成的牵绊，可代价就是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孤独与绝望。

    就《蓝》这部电影而言，茱莉最终获救，是她摆脱了这种自我流放的方式，她选择重新回到从前的生活状态中。因一次偶然的机会，茱莉无意间看到了电视访谈节目中的丈夫，看到了丈夫身边与他并肩而坐的另一个蓝衣女人。凭着两个人相互交谈时的眼神与动作，茱莉直觉地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某种情愫。这意外的发现唤起了茱莉心中的嫉妒。这份迟到的嫉妒重新唤醒了茱莉生命的动力与行动的愿望。茱莉重新拿起了笔，开始叙写丈夫生前没有完成的交响乐。

    我们常常曲解自由的含义，将维系自由的一些链条看作束缚我们的绳索。茱莉曾在老人院对丧失了智力与理解能力的母亲说：“我什么都不想要，不想要爱，不想要友谊和怜悯，那都是陷阱。”或许吧，这些情感，总是连带着我们在社会中的身份、角色和责任。可有时候，人只有在社会角色当中才能找到自我的身份归属，在承担各种各样责任的行动中才能找寻到人生的方向，也正是因为这种承担，因为各种各样角色与身份的牵引、定位，我们才能在这社会中平稳地履行着自我的使命，实现我们所追求的价值，获得我们梦寐以求的心灵的自由。

    茱莉放下过去，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开启了崭新的生活。

    基耶斯洛夫斯基善于以女性为视角来展开对命运和现实的追问，这个悲伤的故事也是如此，而在女主人公告别过去的心路历程里，我们局外人也能体悟到自由的意义，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