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车、梦想、热血。

    韩式金句、黑色幽默、悲剧内核。

    依旧是那种熟悉的味道啊！漂泊的灵魂、狂放的青春、自由的代价、生命的无常，那些被命运束缚的年轻人，总是有回不去的故乡，到不了的远方。

    由韩寒执导，刘昊然、沈腾等主演的电影《四海》，一如既往地将各种元素杂糅在一起，亦有其明确的主题，但如果抱着从头笑到尾的期望，这一次却会感到失落，因为韩寒再次选择用糖衣包裹着的这个悲剧，比之前作稍逊一筹，虽然我曾对他执导的电影推崇备至，仍不免欣然同意，这部韩寒作品目前口碑最低的一部电影，纵使更有现实主义的人文关怀，却没能实现韩寒的“深谋远略”。

    爱情、友情、亲情的共生，小镇青年的孤独、迷茫、欲望，和《后会无期》《乘风破浪》《飞驰人生》一样，《四海》也有韩寒钟爱的那些元素，比如梦想人生与黑色幽默的混搭，比如小镇青年懵懂的青春与外面世界的格格不入，比如深刻的人生哲理与残酷的现实生活的碰撞……依然如故，有悲情的男主角，若即若离的父子情，可是我既没有欢喜到疯，也没有感动到哭，《四海》输在哪里了呢？

    首先， 风格未能一以贯之。

    纵观韩寒执导的电影，都是喜剧外壳包涵悲剧内核，但通常主题是从头到尾都一致的。《后会无期》探索的是生命的意义；《乘风破浪》讲述同一个时代里价值观不同的两代人的和解；《飞驰人生》用一个落魄英雄重出江湖的励志故事诠释对梦想的追求与奉献……而《四海》则不同，碎片化的叙事节奏，完成的是两个可以独立存在的故事:前半场，不靠谱的父亲，不靠谱的朋友，不靠谱的梦想，各种反差展现的是闭塞的海边小镇青年吴仁耀的平凡生活；后半场是《麦琪的礼物》的中国版，两个生活在“底层”的小人物，为纯洁的爱情双向奔赴，却付出了失去生命的惨痛代价。

    前半场荒诞不经，后半场心酸至极。悲喜交加，却因叙事的薄弱而出现割裂感。要么浪漫到底，要么娱乐至死，但《四海》让两种情绪都未能得到充分释放。

    其次，“含腾量”不足，无效而游离于故事之外的角色过多，令剧情如同一盘散沙。

    一方面，自带“笑果”的沈腾，所饰演的不靠谱父亲吴仁腾，戏份并不多，承担前半场大部分笑点的他，一退场就让整个故事的气质发生了改变。另一方面，冯绍峰饰演的警察，王彦霖饰演的债主，吴彦姝饰演的奶奶，万梓良饰演的老刘……这些角色，即便不在影片中出现，吴仁耀的追梦与追爱故事也能成立。然而，他们的存在，不仅没有承担起增加矛盾冲突推动剧情的“大任”，还加剧了《四海》的松散、无序。

    而影片急速地由喜转悲，吴仁耀与周欢颂闯荡广州，却让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感到了冗长与无趣，以至于，我一度怀疑《四海》的内涵到底是什么，是对小镇青年无知无畏的调侃？是对人生总是充满遗憾的感伤？

    《四海》之意义，是直到他们为自己的生命画上句号，我才如梦初醒，但这已不能改变在观影途中我曾有过的那段如坐针毡的心情。

    从前，韩寒执导的电影即使是悲剧也带着一丝完成使命的幸福感，像《后会无期》里沉入“海底”的男主角马浩汉，获得了永恒的自由；像《乘风破浪》里的男主角徐太浪，一场幻梦换来与父亲的和解；像《飞驰人生》里的张驰，用生命诠释对赛车的热爱，对梦想的执着，对信仰的坚持……《四海》呢？当积极的浪漫主义转变为消极的现实主义，除了蚍蜉无法撼动大树的无奈，我已感受不到那种深藏在骨子里的热血，尽管，他们在命运发生巨变时也有过抗争，尽管，他们是那么那么努力。

    对于这部影片中的小人物而言，梦想的彼岸，都是海市蜃楼——

    周欢歌，四处举债坚持自己对赛车的热爱，可他的车队从来没有赢过一场比赛，刚刚觉得生活充满希望，就消失在海浪之中；周欢颂，人生目标是经营父母留下的鱼排，可哥哥的离世让她的梦想破灭还背上了巨额债务；吴仁耀，不过是单纯地爱上周欢颂而已，却误交损友欠下了高利贷，为了生存也为了爱情，他以命相搏，却不得不与心爱的女孩永别……

    正是这种被命运主宰的无力感，令人感到压抑、窒息。周欢颂的愿望很简单，可她至死未能见到梦想的房间，她那么辛苦也没能把吴仁耀的摩托送到他面前；吴仁耀的愿望亦是如此，他不过想通过飞跃珠江的壮举，将两个人从淤泥里拉出来，可是他成功了吗？

    命运的巨轮上，他们都是失败者。

    可惜这些悲惨到至极的个例，无法让人们共情，因为他们的世界，有太多人不会懂，人们总会想到，明明，他们不是穷途末路，明明，他们还可以有其他选择，或许就能见到柳暗花明。

    韩寒执导的电影，总是喜欢开放式结局，悲也好喜也好，让观众自行选择，我喜欢大团圆，可我在他们的故事里嗅到了那种熟悉的悲壮与莫名的忧伤，我知道，吴仁耀没能回到家乡，他和心爱的女孩，一个沉入江底，一个葬身火海。而他最初梦想要做到的事，终究只能寄托一个美梦去完成。

    《四海》让人们记住的或许只是那一声哀叹：人的一生总是难免会有未完之梦想、难以弥补的遗憾，以及抵达不了的彼岸，而幸福，对有些人来说唾手可得，对有些人却遥不可及。

    关于青春、理想的无处安放，关于父子、兄弟的情深不寿，关于人在痛苦、困厄的时候，该如何摆脱托生存困局？可惜，不够丰满的人物刻画、不够连贯的情节叙事、不够清晰的主题内涵……让《四海》的最终呈现，如影片中的男女主角一样，梦想的彼岸，只是海市蜃楼。

    南澳岛，很美；梦想，很美；爱情，很美；青春，很美；可是再美，又能如何？

    四海之大，何以为家？就像偌大的世界，没有那两个孤独的小孩的容身之处，《四海》也未能装下韩寒妄图用这个故事表达的那些“宏愿”，徒留一段单纯的爱情，淹没在浪漫的海风里，那些渴望阳光的灵魂，也随风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