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妇女报
2021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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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妇女报》

第6版:美·什刹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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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甜蔗甜

    园之角,田之埂,总会有一根几根甜蔗,站立在中秋的皓月魅影里。

    ■ 刘诚龙

    甜蔗不是甘蔗,恰如苏轼不是苏辙。比喻有点不伦,却也可证甜蔗与甘蔗,怕也属于兄弟一科。父亲种过甘蔗,把甘蔗裁成N截,两节节疤处,长出雀舌一般的芽,将芽朝天,扒土浅浅埋,静候,日一轮,雨一轮,甘蔗破土,刺向云天来。

    红丘陵怕不适合甘蔗,父亲费心巴力,又浇水来又施肥,甘蔗长到老,比吹火筒长不了多少。曾去过广西,但见甘蔗小树一般,密密麻麻,高耸林立。父亲种的甘蔗,甜分还是有,却如几粒糖精撒入山塘水,若说有,好像无,若说无,好像有。比不得口嚼桂粤蔗尖尖,父亲种了两三年甘蔗,不种了,梦碎红丘陵。

    甜蔗与甘蔗,都叫蔗,却亲脉远着呢。

    甘蔗是节生,一节生出一根甘蔗来;甜蔗是粒生,一粒甜蔗生出一根甜蔗来。甜蔗种子是一粒一粒的,初春时节,如辣椒种一样埋进土,然后长出指头小苗,母亲把其移植到菜园边、田埂边、山林边,都是土壤之边边界界与角角落落。种辣椒,一块块种,种茄子,一丘丘种。甜蔗靠田边,种一溜;靠土边,植一排;靠山边,栽一列。甜蔗,没列入庄稼名录,入不了田地正版。

    甜蔗与甘蔗,高粱与玉米,小树一样往上长,两蔗皮色异质,甜蔗是青皮,溜青溜青的;甘蔗是红皮,红紫红紫的。甘蔗是没穗的吧?甜蔗老熟了,头如高粱,长出穗来,穗上籽鱼卵也似,挨挨挤挤,穗儿青的时候甜蔗味青涩,穗儿红,甜蔗便香甜。

    春种一蔸蔗,不用待到秋,到得盛夏,即成收割季。酷暑烈日,正午阳光正是爆脾气,母亲便递一把柴刀与我:去,砍几根甜蔗来。得令。这事我爱干。步子跑得比兔子快,一刀一根,两刀两根,一根胜比毛竹高,掮到肩上,蔗尖拽地,飞也似的往家跑。路上要经安叔家门口,要经香婶窗子下,跑慢了,他们拦路:来,剁一节我哒。搞拦路抢劫呢。常是,我猫着腰,打安叔与香婶家过,冷不防,魂都被断喝吓落:来,剁一节给我。

    午后老屋,一床草席,直铺土砖屋地,将甜蔗剁成尺来长,一截遗姐,一截赠妹,很多截还我,藏在枕头底下,清甜世界,全家同此口舌。甜蔗不入菜、不入饭,却是缠口的零食。我活出一个生活来了,岁月只有正食嚼,那日子苦;日子有零食缠,生活才甜。

    有了甜蔗,夏日每个日子都是甜的,不过,最美味的时候还是中秋。中秋时节,甜蔗已是零零落落,瞭望菜园,辣椒还正盛,茄子还在余旺,甜蔗却已稀疏。但,园之角,田之埂,总会有一根几根甜蔗,站立在中秋的皓月魅影里。

    曾经的我,中秋之味,味在——星星在天,月亮在野。

    大人坐乌衣巷口,就着月饼赏月,小孩儿窜乌黑菜圃,就着月光砍蔗。这时砍蔗,也不管谁家的,如同古代的放偷日。

    中秋是小蟊贼日?偶读史书,晓得贼牯子也是有节日的。《帝京景物略》叙金元朝,元宵节是小贼节,“三日放偷,偷至,笑遣之……”这节日,契丹人叫放偷日。

    我们的这个村庄,也在中秋,由得我们小孩子“作怪”。

    月明星稀,乌鹊无飞,与几个发小,满处寻着甜蔗。吃了一夏,余蔗难寻,偶尔,田垄深处会有一根两根甜蔗,独立苍茫月色。秋夜晚风,甜蔗兀自摇曳,小把戏,我们几个喜得跳脚,连摔几跤不顾,砍来,削皮,剁节,分食,大快朵颐。

    也有例外。隐约忆得,有一年中秋,约了文亚砣,邀了三老筋,还有几个发小,各自持刀,往山深处园子进发,转了三五条田垅,寻了百二十菜园,一根甜蔗都无。心头起火,也没办法,丧气地喊着回家回家。三老筋性格本暴,骂骂咧咧:我走半夜,我可不走空。文亚砣喊,回去回去;甜蔗没偷着,其他东西,谁也不准偷。三老筋不管,跑到莲奶奶菜园里,摘了一个脸盆大的老南瓜。掮在肩头,哼哧哼哧,往回走。月已西斜,树林周围影重重的,文亚砣拉住我:坐会坐会,等他们先走。我不明就里,与文亚砣坐在秋露中秋夜。未几,文亚砣一把拉起我,往三老筋家的菜园子里跑去:偷,偷,偷,有茄子偷茄子,有辣椒偷辣椒,死里偷,多偷,谁叫他不守规矩,偷不到甘蔗,倒偷起莲奶奶的菜来。

    我俩把衣服脱了,就剩短裤,以衣当袋,鼓鼓囊囊,偷了大袋蔬菜。

    中秋夜,乡亲睡得晚,但这时也收起竹凳竹椅竹床竹靠背,安睡了。砰砰砰,文亚砣带着我,敲起了莲奶奶家的门。莲奶奶,是村里仅存的三寸金莲,她迷迷糊糊颤颤巍巍地开门:你哪个叽?莫管哪个叽。给您送蔬菜的呢。

    去年中秋回家,薄暮时分,坐阳台,瞭望着田野山林。秋色转深,银杏渐黄,枫叶渐红,而菜园子里,仍是苍翠绿意深。到得乡下,我眼尖了,还是放光了?忽见一块菜圃,靠高坎之下,直耸排立有三两根甜蔗。我指使侄子:去咯去咯,去剁回来。侄子望我,满脸狐疑色。侄子禁不住我胡口怂恿,天刚罩下来,摸月去了。

    砍了一根,留了两根。笑嘻嘻打回转。突然,妇声暴起:哪个贼牯子?她在骂我侄子偷甜蔗呢。貌似,没看清我侄子,她是朝天骂。骂得侄子脸红,而我更脸红。作声不得,应承不敢。侄子跑到那妇嫂后窗,把甜蔗塞了窗去,跑回家把门关起,甜蔗不吃了。

    忽听叩门,把我心脏提起喉咙高,开门迎迓,好,还好,不是那嫂妇,是菱婶。菱婶进屋,便教:背对园里,鸡公丘,还有好几根甜蔗,去剁来。哪里还敢去啊。去咯,去咯,保险没事咯。禁不住菱婶反复教唆,也想解些晦气,我跟我侄子,摸着中秋月,尽拣目光不到处,绕了好几条田埂,把甜蔗“偷”回了家。

    甜蔗很粗,赶得上甘蔗粗了,但比甘蔗更高。削了青皮,露出白芯,细嚼慢咽,真甜!是童年那个味!乡村是坛,岁月是水,这根甜蔗是岁月酿于乡村的那个味道。

    母亲嚼不动甜蔗了,但嚼得了月饼。母亲嚼着月饼问:甜蔗哪来的?侄子老实答:偷来的。哪园里偷的?母亲说:噢,是菱阿嫂园子。菱阿嫂谁?你莲奶奶媳妇。去,给菱阿嫂送几个月饼。

    侄子跑得飞快,送月饼给菱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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