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俏皮地眨着眼睛，山风吹散了农家的炊烟，农舍里亮起了温暖的灯。

    ■　毛庆明

    那一年我去了河南山西交界的郭亮——一个景色绝美的悬崖上的村庄。但是郭亮留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美景，而是人。巍巍八百里太行、五千年的华夏文明，孕育了聪明能干、质朴勤劳、精明慧黠的郭亮人。

    那次旅行，让我结识了一个卖核桃的老大爷。那时，他已经70岁了，干瘦黝黑却精神矍铄。他的脸让我想起了油画《父亲》。认识他是游完郭亮村乘景区大巴返回南坪的时候。当时时间还早，我们几个看到一个指示牌，上面写着“磨剑峰”方向，就琢磨着去转转。刚好有个大爷在景区停车场卖核桃，我们就问他有没有车可以送我们去磨剑峰。大爷抄起手机就打电话联系，对方未接电话，大爷啥也没说就匆匆走了，留下了一车山货和我们几个游客。过了大约五分钟，大爷回来了，说没车了，车都不在家。我们这才明白他是给我们去联系车了。看大爷如此信任我们，索性就买他点山货吧。大爷很高兴，一边频频夹核桃给我们尝，一边推销：“我的核桃好，我卖核桃不少秤，别人一斤只给你们六七两，我给你们九两！”他的话，逗得我们哈哈大笑。我们说：“大爷，你把一车山货丢给我们，放心啊？”大爷朗朗地说道：没（mu）事（si）！我们笑得更厉害了。

    天色尚早，我们和大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郭亮村有个著名的景点崖上人家。站在崖上人家的场坪上，可看到“世界最险要十条路”之一的郭亮村挂壁公路，这段挂壁公路历时五年，由郭亮村十三壮士手工开凿完成，堪称公路修造史上的奇迹。我向大爷打听十三壮士的情况，大爷说，只能说以他们十三人为主，当年修建挂壁公路，郭亮村全村人都出了力的，不然仅凭十三个人，哪能完成这么大这么难的工程。

    说话间过来一拨游客买核桃，大爷热情地请他们品尝。有游客质疑核桃的分量，大爷二话不说抓了几大把放进游客的塑料袋里。游客走了之后，我笑着提醒大爷：“您给添那么多，何止一斤啊，一斤半也不止啦！”大爷也笑：“山里的东西，不值啥钱，多添一点少添一点没（mu）啥事（si）！”

    第二天我们徒步王莽岭。自南坪经磨剑峰上至王莽岭北门，一路上置身在白垩纪时代海水冲刷形成的岩层之中，仿佛能感受到亿万年前的海浪扑面而来。再从如画的昆山公路挂壁长廊下山，体会的是郭亮人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和大自然争斗的坚韧。回到南坪，我又看到了那位卖核桃的老大爷。他一眼就认出了我，直冲我招手，我跑过去，大爷摸出两个柿子塞给我，说：“家里树上摘的，揽过了，不涩，甜，你吃。”

    郭亮是个穷山村，但是郭亮产的柿子、核桃、山楂，品质却是一等一的好。走了一天的山路，吃着甜甜的凉凉的柿子，别提多爽了。

    吃完柿子，看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我就对大爷说，我帮你卖核桃吧。大爷说好啊，你就帮我夹核桃给大家尝。说来也怪，自打我往摊位前一站，大爷摊位的生意就好了起来，回南坪景区的游客一拨一拨的，都围过来买。大约40分钟的工夫，整整一麻袋核桃见了底，一大包野芹菜卖得一根不剩，其他山货也卖掉不少。天渐渐黑了，我对大爷说，我该走了。大爷大吼一声：“莫走！”他手脚麻利地包了一包山楂干、一包山葡萄干，问我：“啥时候离开郭亮？”我告诉他明天就走。大爷一听，又抓了一大把核桃，一个个给我夹好，连同山楂干、山葡萄干一起，不容分说塞到我手里：“拿着，路上吃！”随后他拍拍手，心满意足地点上支烟，把装野芹菜的空袋子往路边山坡上一扔，就势靠了上去，深深地吸了口烟。

    暮色里，我和同行的几个人边往农家饭店走，边回头看大爷的摊位，只见香烟的火光忽明、忽灭。

    月亮升起来了，星星俏皮地眨着眼睛，山风吹散了农家的炊烟，农舍里亮起了温暖的灯，间或有女主人训斥孩子的声音。我突然想到：我们在滚滚红尘中追逐所谓的理想，到头来，名利场中的山高水远，终抵不过这卖核桃的老大爷的一箪食一壶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