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从楚辞里走出的水果，带着时空苦涩表皮的包裹，走到今天，一直都神气活现地穿行于字里行间，续写芸芸众生的新篇。

    ■　老九

    今年的父亲节时，许多群里都可见到在推送朱自清先生的名篇《背影》，也一下子点燃了我对这篇文章的记忆。其中，有一枚水果，飘拂沉浮在众人的眼底心中，这枚水果是橘子。

    我不但在当代网文中见到这枚熠熠生辉的橘子，线下生活中也不止一次见到过。一个小伙对另一个小伙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被说的人明白话中有话，或大度一笑，或拧住对方的胳膊逼其求饶。一旁的我也跟着他们笑。

    这枚橘子是配得上用“经典”这样字眼的。这种拐了弯的玩笑，占点辈分的便宜，也无不说明该文章是多么深入人心。许多人读书时可能还没有品咂出这枚橘子的味道，大了，懂事了，才在生活中更加体会到这枚橘子中难能可贵的亲情。

    我的父亲离我远去，去得太远了，而我如今更多是在扮演着父亲的角色。

    说来，我们父子俩也正是文中父子俩的年龄段，各自所处地域也经常面临分别。我不知他眼中的我是如何的背影，而我看着他的背影，却是每次都看得意味深长，看得久久。

    我们的临别之际，我也好像从来都没有给他买过什么橘子，这会造成如果日后他写我，就没有这样的细节了，少了一个带浓重文化色彩的道具。

    最近的两次父子分别，也都是在站台。一次是在苏州，一次是在海口。

    苏州送别是在去年底，疫情的苗头已经在上海南京闲逛，不时瞟苏州一眼。他急着回海南，怕一旦封城就没法动身了，晚饭的饭桌上刚刚说起，他放下碗筷就用手机订票，看一眼桌上的生日蛋糕说，幸亏是提前过生日，否则，在苏州家中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当即，他便选定了搭乘上海飞机赴海南的航班，我送他经地铁，直到火车站。

    他进站前，我习惯地掏出身上的零钱，是用来平时买小菜的。有一张百元钞，还有几张二十元和十元的小额票，合拢不足二百元，全部塞进他的口袋。我对他说：“你奶奶对我说过，钱是国宝，贴身能辟邪，保佑旅途平安。”他没有反对，只是温顺地看着我，任由我动作，然后与我挥别。我望着他的背影，随行李进行安检，进入大厅，汇入茫茫人流。

    路上渴了，买瓶水，或买点水果，零钞更方便吧？

    第二次送别是上个月，按理是他送我，但结果更像是我送他。地点是在海口白沙门公园公交站。淮北不产橘子，海南也不产橘子，又是初夏时节，自然也不会有橘子介入。儿子与儿媳都有意开车送我到机场，是我不愿意麻烦他们，我说公交车五元直接到机场，何必花费来回两个小时的时间和高昂的油费？他们尊重我的决定，由儿子骑电动车送我到公交车站。在公交站我拎下拉杆箱，整理双肩包，让他忙自己的去。临别时，我从口袋摸出两张百元钞，都有些皱，理理平复，给一张他，他有些想推脱。我不由分说，硬塞进他的裤子口袋。另一张，我塞回了自己口袋。这一次，是做父亲的踏上旅途，也需要国宝护佑。

    我望着他骑电动车离去。他身旁路边是高高的椰子树，树上结有椰子，碧绿碧绿的，个头很大，是橘子体量的好几倍。

    橘子真的是旅途携带的好水果，不大不小，剥食容易，亲人临别之际其跻身进来，更能给父子日后留下无言的记忆。只是于我，它总不是那么不乖巧，不肯在我们父子之间适时出现，让我没法借用它拐个弯儿，变通为舌尖上的阅读物。也罢，想他去年毕业后，就不肯再接受我微信转给他的生活费，他的自立意识极强；我呢，既照顾他的自尊，又变着法子支持他一点点。他刚刚成立个人工作室，万事开头难，手头紧，连招待人家吃顿工作餐也不那么爽气。海口热，家中空调也不大开，自然是想省电费。唉，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能以区区小钞聊表老父心愿，给远行的儿子绵薄的帮扶，较之酸甜的水果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一枚从楚辞里走出的水果，带着时空苦涩表皮的包裹，走到今天，一直都神气活现地穿行于字里行间，续写芸芸众生的新篇，让人感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