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古纳河缓缓地流淌，发出粗犷低沉的声音，然后无限拉长，徘徊弥散在两岸起伏的林梢草尖，颤颤巍巍，久居不散，继而以一种同声合唱的方式激情回荡……

    ■　王法艇

    这就是传说中的北国林都吗？这是大自然最宠爱的子女吗？

    蓝天之下，苍茫葱茏，远处的大兴安岭巍峨崔嵬，森林广袤，河流纵横，草原无垠。停车饱览，富氧清新的空气饱含温润，洗涤五脏六腑——即便是神仙，也经不住这般的美景诱惑，唤友来去同住。

    从阿荣旗向西，一路的风光草甸油油、大河滔滔、山脉绵绵。过了大兴安岭隧道，豁然开朗的世界呈现了奇妙的景致：白云覆盖山林，牛羊点缀绿毯，伸手可触的光柔软成一根根丝带。气朗天青，丽日江山。“跃上葱茏四百旋”的天路从绿色的屏障如剑出鞘，欺逼山腰。向下看，峰峦叠嶂，堆积翡翠，偶有清脆的鸟鸣荡漾在山涧。在一处叫作免渡河的地方，平坦的草场上奶牛安详反刍，绵羊恣肆奔跑嬉闹，还有马儿打着响鼻，甩着油亮的尾巴，若有所思地怅惘大河——那条“免去苦难渡来福祉”免渡之河悠悠地清唱着月夜一般的宁谧。

    从绥满高速牙克石南下高速，再行三五公里，就到了一座民族特色毕现的立交桥。桥上的灯杆像牧人的长鞭，灯多玲珑状，灯盏周围饰有哈达一样的装点，蓝色的市徽像绿色灯光折叠的“冬”的象形文字，焕发着日新月异的华丽嬗变。在一个外墙褐红色的小区，我看见了垂柳和桦树，各取其色，相映缤纷，在熙攘的市井，这样浑然一体的配置，令我啧啧称奇。“以前，牙克石可不是这样的。随着经济的迅速发展，环境建设也越发引起大家的关注，尽管这里的风景世间少有，但是人文文化还需要丰富”。牙克石《林海日报》社的一位退休的记者告诉我们。

    也许是紧邻边陲的缘故吧，站在高处观览牙克石，一派的祥和宁静，建筑物多有哥特式的屋顶，也许是夏天的原因，屋顶之上的花也罕见地开着，尽情地享受短暂的夏日之光。

    街衢宽阔，横平竖直，名称简单，横着的一道街、二道街、三道街……一直到十道街；竖着的就婉转多了：林城街，青松路，桦树道，秀菊巷，翠杨路一直到灯火阑珊的牙克石广场的迎宾大街。这样平畴划一的井字格四四方方，有序有界，在花木中看到喧哗，在熙攘中独得悠然，各自毫无保留地张扬着亮色，是人与自然的浑然一体，相得益彰。

    伯利兹说，一座伟大城市的现代与文明和历史文化遗产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谁懂得这一点，并有效地构建这一切，谁就拥有了古今互动的辉煌。想必牙克石已渗透了这些道理，所以才有今日如此和谐的景致。

    “牙克石”系满语音译，意为“边疆城堡”之意（也有“扎敦河被冲塌的河岸”之说），是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市下辖的县级市，著名的滨洲铁路、牙林铁路、绥满高速公路和301国道在市域交汇，铁路可通往北京、天津、成都等地。牙克石是内地通往林区的门户，也是通往中国最大陆路口岸——满洲里市的必由之路。重要的交通位置成为20世纪闯关东者的聚集地，那些人披星戴月，风尘仆仆只是因着一塘柴火而围聚谋划，在苦难中卓拔，在贫瘠面前无畏。

    在喜桂图公园的市史薄上，我看到了他们的奋发和坚韧，也感觉到了他们的心酸与无助。“伛偻提携，一望无际，箪食壶浆，一迎拓建者也”成为当时的生动写照。

    沿着门都河湿地前行，金色的阳光细密均匀地铺洒在河中间上的赤色沙洲，光影里浮动着不知是水汽还是烟霭的锦缎，像一层层神秘的面纱，毫无印痕地笼罩白鹤、大雁的优雅沉思。也有灰天鹅、兴安鸳鸯，银杜鹃和雪狐，或大方或谨慎，踱步在洲上或躲藏在丰茂而又绿意盎然的植物帘幕后，隐秘而安静地生活着。我和友人不忍搅扰这寂静的和谐，轻轻地放慢了脚步，绕入一条步道前行。虽是夏日，夕阳之下的河滩，也渐有凉意，一堰堰水潭深不见底，幽幽地从深黛色的水中释放凉气，大有“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的状景。

    夜晚，走在牙克石火车站广场，橘黄色的灯火成了海洋的模样，连在一起的光构成了北国小城夜晚的梦想和空间，马头琴悠扬，萨克斯低徊，两种不相干的乐器交织在一起，就像诗歌和远方是一种矛盾的构设，轻柔抚平了凸起，一种草原文化填充的生活意境平铺直叙地贴近了市井的门窗，浸润在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的期待里面。“马蹄敲醒沉睡的路，歌声飞过层层山谷，千里草原静悄悄，一座毡房孤零零的愁……”深情的歌声从灯火阑珊的白桦林公园飘过来，似乎歌者的嗓子里开满了桃花，行者忘路，听者忘我，意象里都是月的光、青的草、白的毡房、棕色的马，旋曲萦回，爽籁清风，纤歌凝云，大有“此中有真意，欲说已忘言”的境地。

    在前往乌尔旗汗国家森林湿地的路上，来自青海玉树称多县的作协主席嘎旦增普措先生为我们带来了笑声，他把玉树三江源的草原和呼伦贝尔的草原做了对比，“这是人间的天堂，这是骏马的故乡，这是诗歌的热土，这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这里面埋藏着诗歌的语言。”他严肃地说。

    是的，这块2.7万平方公里的草地不仅埋藏着煤、铁、铜、铅、锌、沸石等矿物质，还储存着独有的草原属地语言。这些语言保留着古老民族语音特点，经过多民族的融合交流，特别是与达斡尔、俄罗斯、白、黎、锡伯、维吾尔、鄂温克等民族语言的交杂，呈现着别具一格的表达方式。

    绿色的牙克石，像一枚蓝宝石胸花，恰如其分地别缀在浩大的呼伦贝尔的衣襟上。它是蔚蓝的，大海一般的草浪接天连叶无穷碧；它是阔博的，天苍苍野茫茫，天空像绷紧的深蓝色穹隆；它是明亮的，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它是蓬勃的，额尔古纳河两岸星分翼轸，葳蕤葱葱。自然的眷顾和人文文化的挂记，涵泳了牙克石岁月，沧桑和富足是它的底色和前程。

    额尔古纳河缓缓地流淌，发出粗犷低沉的声音，然后无限拉长，徘徊弥散在两岸起伏的林梢草尖，颤颤巍巍，久居不散，继而以一种同声合唱的方式激情回荡。“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额尔古纳河慈祥地守望着臂膊中的万千子嗣，深情地表达眷顾，然后，恋恋不舍地向前奔流……

    清晨的牙克石，晨光柔和地铺满大地，牙克石人开始了一天的劳作。走在通往牧人草场的路上，阳光将街道两旁色彩各异的建筑和树林染成金黄，在晨光的照耀下，牙克石像英俊的草原后生一样健硕，滋生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我试图将我在牙克石所感受到的全都详列出来，但无论我怎么努力，都难以描述这种一见倾心的感觉。